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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更新(萬更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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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五,上午,梁澈到訪唐府。

他求唐修衡的事情,已經有了下文:兩位總兵派人送來親筆書信,答應開春兒時借著任免下屬的機會,給他的人安排個像樣的差事。

今日,他是前來道謝,亦是打開在明面上與唐修衡交好的局面。

梁湛已經被禁足,要是到這地步還敢派人盯著他,真就不能怪他翻臉。

順王、寧王不會盯著他與哪位朝臣來往。退一萬步講,若是真有立長子為儲君那一日,那兄弟兩個是一母同胞,也不會窩裏鬥。他們對這一點看得很明白,一方面要聽天由命,另一方面則要沈穩處事,不主動挑釁別人,也不會縱著別人挑釁自己。

這兩日梁澈得空就進宮,陪著皇帝說話,話裏話外的,想跟唐修衡請教一些看人、用人的門道。

皇帝就瞪他,說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,我還能閑得替唐意航回答你不成?有不懂的你去問他就是了,有正經事請教,他會以禮相待。

得了皇帝這樣的準話,他不需再有旁的顧慮。

梁澈隨引路的小廝走進靜虛齋的書房。

室內靜悄悄的,書香、墨香裏交織著清新花香,氛圍怡人。

唐修衡臥在躺椅上,面色帶著宿醉的些許蒼白,看到梁澈,溫和一笑。

梁澈見他要起身,連忙道:“你躺著你的,我就是來找你說說閑話。”

“還真是懶得動。”唐修衡歉然一笑,指了指三圍羅漢床,“王爺請坐。”

梁澈卻自己拉過一把太師椅,坐到唐修衡近前,雙眼亮閃閃的,“我托你辦的事兒有了著落,趕著過來給你道謝的。”

唐修衡坐起來,喝了一口濃茶,“應當的,恰好又是能力之內。”

“你這幾日沒少喝吧?”梁澈打量著他的臉色。

唐修衡牽了牽唇,“就差泡酒缸裏了。”

梁澈笑出聲來,從阿魏手裏接過茶盞,客氣地道聲“辛苦”,這才對唐修衡道:“我這幾日卻是無所事事,得空就去宮裏晃悠,跟父皇說有些事要向你請教,父皇說有不懂的只管問你,跟他絮叨又沒用,數落了我幾句。”委婉地告訴唐修衡,皇帝允許我與你來往,你日後可別讓我吃閉門羹。

隨後,他接著道:“另外,父皇也提了兩句,說有些將領進京來,少不得與你團聚一番,你這幾日一定沒少喝酒。我就帶了些解酒的藥材,起碼不至於醒來之後頭疼欲裂。”

唐修衡和氣地道謝,心裏苦笑。他喝完酒之後,該失眠還是失眠,酒精並不能麻痹他的頭腦。這幾日應承完回到房裏,還是了無睡意,跟兩個門客下棋消磨時間。

好在,心情不錯。

梁澈知道唐修衡話少,但聽人說話時態度很認真,讓他心裏有了底,接著說自己的一些想法:“父皇、母後對黎郡主,比對一些公主都要寵愛,柔嘉與黎郡主又是親如姐妹,說句套近乎的話,黎郡主在我這兒,等於半個妹妹。你要是不反對,下午我就去平南王府一趟,母妃要我送她一些內務府新打造出的物件兒。”

唐修衡躺回去,笑微微地凝視著梁澈,目光清澈、柔和。

“行不行?給個準話。”梁澈因為對方的態度,整個人完全放松下來,“你要是心裏別扭的話,我就讓母妃找機會交給黎郡主。”

“行。”唐修衡頷首,視線落到別處,想到了前世的梁澈。

這是娶過薇瓏的男子,要說他對此一點兒都不別扭,不可能。

那時期,他還不知道梁澈、薇瓏都是梁湛手裏的棋子,不清楚兩個人都陷入了絕境。

最終,梁澈將手裏的勢力全部交給薇瓏。有了他的幫助,薇瓏在很多事情上才能從容應對。

幫過薇瓏的,他都會盡力善待。

當然,實在有心無力或是梁澈自找倒黴的話,誰也沒轍。

梁澈則細細地打量著唐修衡。

完全靜止的時候,眉宇間有著似是與生俱來的憂郁。

略顯蒼白的面色不是那種帶著病態的,反而如瑩白的玉;垂眸思忖時,濃密且長的睫毛低垂,讓人覺得似有千言萬語,再凝眸一看,又似無悲無喜。

鼻梁高挺,上唇似一把線條完美的弓,唇峰、唇珠明顯。

穿著純白的中衣,與漆黑的劍眉、發絲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
梁澈不是第一次這樣打量一個男子,但這是第一次這樣打量唐修衡。

他喜歡細看樣貌出眾的人,不拘男女——只要是五官有出彩之處的人,他都會滿心愉悅地欣賞。

真正的美男顏,興許比貌美的女子還值得細品。他是以貌取人的做派,身邊的侍衛、管事,都得樣貌出眾,交朋友也一樣,遇到儀表堂堂的,不說話就已有了三分好感。

這一點,沒什麽丟人的。他就願意跟好看的人坐在一起議事或者扯閑篇兒,那樣心情會很好,又不觸犯刑罰,誰也別想讓他改。

對女子,他的做派就很隨意了。

女子若是又能欣賞又能得到,為什麽要拒絕?若是他覺得好看的女子投懷送抱,他為什麽要矜持地把人推開?

當然有壞處:頭腦一熱,女子不管提什麽要求都會當即應下,事後根本做不到,到眼下,已經惹得好幾個女子暗地裏尋死覓活了。

可他能怎麽辦?他只想在皇帝眼裏做個資質一般、有孝心的兒子,風流債傳到皇帝耳朵裏,一定會惹得皇帝嫌棄。

打量了唐修衡一陣子,想到薇瓏絕美的容顏,梁澈笑起來。

再沒有比這兩個更般配的人了。

“你同意就行,我這就回府備好禮品。”梁澈起身向外走,“你跟郡主抓緊成親,早早生個女兒。嗯,我也得抓緊娶個標致的妻子,生個兒子,過些年,把你家的女兒拐到家裏做兒媳婦。”

唐修衡嘴角一抽。

他和薇瓏都沒想過要孩子,這廝倒先打起了小算盤。

就算添個女兒,也輪不到梁澈惦記。就他那個德行,生了兒子大抵也隨他。

再說了,這才見了幾面?也太自來熟了點兒。

轉瞬之間心念數轉,唐修衡蹙了蹙眉,摸到了一冊書,卷起來拋出去,結結實實地砸到梁澈身上——也不跟他見外了。

梁澈哈哈大笑,“我這叫實誠,怎麽想就跟你怎麽說,在心裏打這算盤的不知道有多少。往後啊,有你愁的,有本事就只生兒子。”說著已經加快腳步,揚長而去。

唐修衡把雙臂墊在腦後,瞅著來回搖晃的門簾子運氣。過了一會兒,唇角緩緩上揚。

·

梧桐書齋。

吳槐已經知道了德妃那些事兒,心裏膈應得不行,正色詢問薇瓏:“郡主作何打算?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王爺?”

“爹爹應該已經知道了。”薇瓏一笑,“他讓你專心打理我的事情,自己要查的事情,便會交給別人。”

“這倒是。”

“這件事,你幫我張羅著辦最穩妥。”薇瓏取過一張箋紙,推到吳槐近前,“這是我的法子,但是需要一個合適的人。”

吳槐看過,不動聲色,“小的明白,抓緊物色。”

薇瓏頷首,用小銅剪慢慢地把箋紙剪碎。

梁澈過來的時候,薇瓏並沒猶豫,轉到待客的暖閣相見。

如今薇瓏心裏對他的情緒,像是一個相識已久的友人。

見禮、落座之後,梁澈言明來意,“也不知道你何時進宮,我母妃便讓我替她把東西送過來。一些小物件兒,你別嫌棄。”

薇瓏笑道:“勞煩王爺了。改日見到淑妃娘娘,再好生謝恩。”說著就有了主意,“淑妃娘娘喜歡繡品,我其實也給她備下了一份薄禮,是一副雙面繡的屏風,勝在料子分外輕軟。正尋思著哪日送進宮裏去,恰好王爺來了,臨走時能否受累帶上,轉呈淑妃娘娘?”

梁澈笑道:“郡主實在是客氣了。如此,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
小丫頭只是特別會說話罷了,如果他不主動來送禮,她根本不會主動與他和淑妃走動。

他和淑妃也一樣,要不是瞧著薇瓏的婚事已經定下來,不會跟平南王父女二人禮尚往來。

怕出事,沒那個膽子。

萬一皇帝以為他看中了薇瓏,意圖自己謀劃婚事,那他現在過的興許就是梁湛的日子。

之後,梁澈與薇瓏拉起家常來,詢問柔嘉的公主府幾時動工,又說起五皇子梁洛的趣事。

薇瓏一直態度溫和地應承著。

梁澈說話期間,偶爾會凝眸細看薇瓏,荷風給他續茶的時候,他也會笑笑地凝視一眼。

那眼神很直接,但不會引起人絲毫的反感。

他看著女孩子的神態,是人陶醉在美景中的樣子。

當然,換個一相見就對他有好感的女孩子,之後的情形就不好說了:他看到漂亮的女孩子,會讓女孩子覺得特別受尊重、被看重,不搭理他的,他就一直把對方當風景看;若是兩相裏有意,他就不管不顧了。

他這性情,薇瓏是有所了解的。

要說好色,也是真好色;薄情起來,也是真薄情。

今日瞧著這個美得不成樣子,明日再遇到一個樣貌出眾的,先前遇到的人就一並扔到九霄雲外。

前世他臨終前,對薇瓏算是無話不談,畢竟也知道,他死之後,康王府就要由她當家,宮裏的母妃也需要她寬慰、照顧。

說完了至關重要的事情,便是他那些風流債。

大略數一數,就有十來個對他一往情深卻始終沒得到名分的女孩子,出身有高有低,樣貌是各有千秋。

薇瓏當時每日都是滿腹無名火,卻被他這些破事兒引得好幾次發笑。

他笑著說,你笑歸笑,幫我給她們個交代。

薇瓏說怎麽交代?出身低的,多給些銀錢、產業,出身高的,不稀罕錢財,要的只是名分,難道要都封為側妃麽?

梁澈想了想,說那我就見見她們吧,不,你跟我一道見見她們。

薇瓏不想摻和,但他堅持,便同意了。

第二日見到一名閨秀的時候,梁澈和顏悅色地給兩女子引薦,後來對那可憐的女孩子說:“這就是我的王妃,你看到了吧?我要娶的,是她這樣貌美絕倫的人。我對不住你,王妃也不會計較我們以前做過的糊塗事。”

薇瓏當場傻眼,心裏直罵他真不是個東西——都快死了,還擺了她一道,用她做擋箭牌,讓別人死心。

那名閨秀當場落淚,只說他能早日痊愈就好,別的都不打緊,又賠罪說以前都是自己不懂事,讓薇瓏千萬不要放在心裏。

薇瓏聽著實在是不好受,避了出去。

等人走後,梁澈語氣苦澀地跟她說:“我能怎麽辦?不管她們是不是死心,也得想法子讓她們真死心吧?瞧見你,不會自慚形穢的人不多,雖然在我眼裏,她們也不差——你這種人,不是能過日子的,只能供在家裏每日瞧幾眼;她們不一樣,她們是實實在在、有心有情意的人。”

一番話,把她說成了沒心沒肺沒感情的人。薇瓏失笑,自是不會跟他計較。

就這樣如法炮制,梁澈解決了那些風流債,能幫的都讓她吩咐人去幫襯一把。

偶爾他難受的厲害,什麽事也不理會,只讓薇瓏和王府裏幾個貌美的丫鬟坐在近前。

“看一看,心情就好了,身上也就不疼了。”他說。

最讓薇瓏啼笑皆非的是,後來他叮囑她:“那幾個丫鬟你也要善待。你懶得搭理我的時候,都是她們盡心服侍。”

讓他飽一飽眼福,他就願意善待。

薇瓏只惋惜他生在了帝王家,又惋惜他不是生來就能被立為儲君的出身。

他這樣的性情,做帝王就挺好,後宮裏鶯鶯燕燕環繞身邊的日子,他一定如魚得水。

梁澈也有遺憾:他從不曾為哪個女子神魂顛倒,不知道長情、癡情為何物。

他知道她心裏有人,後期也知道梁湛因為得不到她而脅迫,總是疑惑:“你說你們至於麽?”

未盡之言是梁湛固然像瘋子,她也實在是一根兒筋——嫁了梁湛,不就什麽事都沒了?

也只是不理解,倒是沒遷怒她。不管是因為認命還是斟酌利弊之後不遷怒,做到都不容易。

這個人總的來說,優點不少,開朗、聰明、有自知之明,處於絕境都不會消極。

他的弱點是女子,誰要是對他用美人計,百試百靈。

這一點太要命。不管他處於怎樣的優勢,都隨時可能因為美色前功盡棄,就像前世。

但這是她有心無力的事情,只盼著唐修衡能潛移默化地讓梁澈警惕一些。

梁澈沒久留,坐了半盞茶的工夫就起身道辭。

薇瓏送到暖閣門外,轉身喚荷風代自己送客,回到房裏,取出自己的錢匣子。

她與唐修衡說過數錢的話,並不是隨口一說。閑來真是得空就算算放在自己手邊的錢財。

那過程可以帶給她很多憧憬,要麽是想自己建個像模像樣的園子,要麽就是計劃著再開個鋪子。

每次想的都不一樣,每次都不會去辦。

越是在當時計劃得很周密詳盡的事情,她越提不起興趣去辦。

就像有些書籍,尋到手之前特別想看,等到書安置在了書架上,興許一眼都不看——仿佛書到手之後,書裏的學問也就到手了。

能有個正正經經並且打心底喜歡的一技之長,她自己偶爾都覺得不可思議。

說到底,是小時候的性情才是真的單純,對什麽事都是一頭紮進去,不問結果。性子定了型之後,動輒與自己較勁不說,其實也懶得厲害,喜好之外的事,沒有像樣的理由,一概不肯沾邊。

轉過天來,宮中設宴,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攜帶女眷、子嗣前去。

薇瓏以前不出席這種場合,都以年紀小為由;而現在已經定親了,不便赴宴,理所當然地留在家中。

黎兆先雖然不喜這種場合,卻不能不出面。

唐家那邊,赴宴的是唐太夫人、二夫人和三夫人。

德妃和安平公主都在場,得知薇瓏不來,神色才緩和幾分,想到被禁足的梁湛,便又有些頹然。

柔嘉先與梁澈湊在一起說話,詢問淑妃給薇瓏的是怎麽樣心思奇巧的物件兒,又替薇瓏邀功:

“那個雙面繡的屏風,你看不出門道,可在喜歡繡品的人眼裏,當真是極為名貴的。你是不知道,那料子說薄如蟬翼有些誇大其詞了,但真是很薄很薄的。你自己就想吧,用那樣的料子做出雙面繡的屏風,不知道花費了繡娘多久的時間呢。”

梁澈笑道:“我知道。送到母妃跟前的時候,湊趣看了看。母妃懂行,讚不絕口,她那個高興勁兒可是做不得假的。”

柔嘉喜笑顏開,“知道就好。我怕你誤會薇瓏小氣。”

“我怎麽敢。”梁澈失笑,順道誇獎妹妹,“那可是你的好姐妹,料理什麽事,絕不會出岔子。”

柔嘉很受用,拉著梁澈去見過黎兆先,寒暄一陣子,又去見唐家婆媳三個,坐在一起敘談多時。

安平公主遠遠地望著柔嘉,眼神有點兒冷。這個丫頭,還有黎薇瓏,只要能尋到機會,她就會給她們點兒顏色看看。

被害得掌摑的羞辱,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。

當日,她稱有些頭疼,早早回宮,隨後裝扮成小宮女的樣子,溜出宮去見梁湛。

在宮裏被皇帝、皇後發落,沒三兩個月的時間,人們都不敢與受罰的人走動。她也不例外。在今日倒成了好處,人們都當她不存在,又都顧著在宴席上應承,更不會有人留意她的動向。

梁湛在書房閉目養神,聽得安平來了,眉峰微不可見地蹙了蹙,繼而卻是掛上了和煦的笑容,喚人快請。

安平走進門來,除下鬥篷,坐到他對面,先賠禮道歉:“都怪我,自己被人羞辱了一通,還連累了你和母妃。”

皇帝這些年本就不怎麽理會嬪妃,去後宮只圍著皇後、柔嘉轉,現在連見都不願意見到德妃。

“已經這樣了,多說無益。”梁湛一笑,“日後機靈些才好。”

“我記住了。”安平頷首,隨後忍不住告起狀來,“我當日也實在是被氣壞了,你是不知道,黎薇瓏話裏話外的,說的都是你我是皇室庶出的人,比不得唐修衡。”

梁湛微微揚眉,笑意更濃,“就算她說了很多難聽的話,可那些難道不是事實麽?”

“……哥,你怎麽會這麽想?”安平愕然,“父皇只是讓你禁足三個月而已,小事情,你不至於變得這樣消沈吧?”

“這可不是消沈。”梁湛溫聲道,“皇室裏嫡庶分明,只是沒人整日掛在嘴邊。我們的處境,本就與權臣沒得比。”

在皇室裏已經成年的四個皇子,哪一個的處境不是特別尷尬?哪一個又不是謹小慎微地過日子?他們不敢給權臣臉色,權臣很多時候卻能由著性子來。

所為何來?

因為皇帝打心底就不喜歡庶出的兒子。

皇帝是嫡出,登基前後,卻沒少受庶出的兄弟折騰。

以前沒法子,元皇後幹政,皇帝根本不回正宮,元皇後擔心嬪妃先於自己有喜,沒少用歹毒的手段。

皇帝有一陣完全是跟元皇後賭氣,一堆嬪妃雨露均沾,三四年的光景,後宮四個皇子、好幾個公主相繼出生。

隨後,元皇後被廢,皇帝終於找到了意中人——現在的皇後。

五皇子出生之前,皇帝對四個庶出的兒子還算慈愛,現在怕是已經起了忌憚之心,不然,何以揪住他一點兒過錯不放手?

是給他的懲罰,也是給其餘三個人的警告。

皇帝的打算已經很明顯了:五皇子成年之前,他都要像護犢子的老虎似的給幼子護著地位和社稷。

帝王對一個女子的愛,從來是災難,不是那女子不得善終,就是別人前赴後繼的成為他的愛戀的殉葬品。

安平嘴角翕翕,半晌才道:“哥,上次的事兒我辦砸了,是我對不住你。只要有可能,我一定會幫你如願。”

她眼神和語氣一樣,特別堅定。

梁湛聞言揚眉淺笑,“談何容易。平南王在京城,平南王府就沒有可乘之機。”更要緊的是,現在多了一個唐修衡。

安平卻道:“只要用心,總能找到機會。況且,機會不是等來的,是可以做出來的。”

以前她是如何也不想讓黎薇瓏成為自己的嫂嫂,現在,她不這麽想了。

她一定要讓黎薇瓏嫁給哥哥,還是很不光彩地嫁給哥哥。

誰說黎薇瓏就一定能以正妃的地位嫁入端王府了?她要是做了出格的事情,皇家不讓她做侍妾就不錯了。

到那個時候,勞什子的出身高貴、滿腹才情,都沒用。

“你那些法子,若是上不得臺面,也就罷了。”梁湛凝視著安平,“況且,我真不認為你是她的對手。”

“……”安平用力咬了咬嘴唇,“走著瞧!”

“有這份心思,你倒不如想想自己的歸宿。”梁湛態度柔和地道,“你也不小了,眼下又惹惱了父皇,哪日他心血來潮給你指一門婚事的話,又當如何?到時你反對,恐怕沒什麽用。”

安平臉色微微發白。這真是她最怕的事情。

“依我看,你不妨自己用些手段,給自己尋個合適的人。”梁湛道,“凡事都要以大局為重,若是自己都活不下去了,還會有閑情顧及兒女情長?我對黎郡主的心思已經淡了,日後父皇指婚,便會奉旨成婚。”

“……”安平沈默多時,輕聲道,“我們和母妃都在困境,婚事哪裏是我能展望的?說句不好聽的,誰會娶我?”

梁湛輕輕一笑,“怎麽會沒有?有些門第恰好就盼著這樣一門親事。”

“哪有啊?”安平費解地眨了眨眼睛,“小門小戶的,根本不敢妄想與皇室結親;高門數來數去,誰會願意娶我?”

梁湛悠然反問:“也在困境之中的呢?”

安平眼珠轉了轉,忽然明白過來,當下驚得站起身來,“你是說周家?!周益安?!他鐘情的是黎郡主!哥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

梁湛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,“坐下,聽我細說,給你擺擺道理。”

安平落座,身子前傾,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。

“一兩年之內,父皇是不會給我指婚了。一來算是懲戒我,二來也是顧及臉面——我的心思,終究是有一些人知情,父皇要等著這件事被人們淡忘的時候,才會給我指婚。”梁湛停了停,語聲愈發和緩,“可我想的是,他既然不喜周家有意與權臣、平南王府結親,那麽,我不妨與周家結親。橫豎周家在他眼裏也只是空有爵位的門第,折騰不出什麽事兒。”

安平很是困惑,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。

“這門親事,是你是我結下,都可以。”梁湛道,“要麽我娶一個周家的閨秀,要麽你嫁給周益安,自然,周家別的房頭的子弟也行。說來說去,成親的那個人知根知底不是最好麽?有的人面上不動聲色,心裏是不是有人,誰又拿得準?宮裏有柔嘉公主,高門有黎郡主,別的小有名氣的女子也不少。我這邊也一樣,論實權、功勞,我比不過唐修衡;論樣貌,唐修衡與陸開林幾個是京城閨秀趨之若鶩的,周清音不就是例子麽?——註定要落空的心思。”

安平斂目思忖。有些話,她不能不承認。那麽多的年紀相仿的女孩子,她這安平公主,除了身份壓人,別的真是提不上臺面。

“如果你實在不情願,那麽,請你給我物色一個周家閨秀,成全我這心思。當然,不急,明年再著手去辦。”

安平擡眼望著他。兒女情長,得不到之後,能夠這樣快就放下麽?哥哥如此,周益安呢?

梁湛見她神色有所松動,繼續婉言道:“至於你,不論怎樣,親事是當務之急,若是父皇隨意把你指給一個遠在邊關的人……到時候,你是追隨夫君,還是留在京城?便是父皇允許,皇後和柔嘉怕是也會逼著你離開京城。

“與周家結親的話,周益安有世子的身份,等過段日子,我幫他斡旋,在父皇面前立個小功勞,過去那些事兒也就沒人再提起。

“他有把柄在你手裏,成親後,不會不處處順著你的心思。

“若是嫁給周家別的子弟,情形就不好說了,出身低,周益安和周夫人也不會重視你。

“當然,你如果有了意中人,只管告訴我,我會盡力幫你如願。”

安平陷入了沈默。

她哪裏有意中人?久居深宮,平日能看到的男子只是太醫,偶爾能看到大內侍衛。在宮宴上,倒是也見過不少官家子弟,一個都瞧不上。樣貌人人讚譽的唐修衡、陸開林等人,她一個都沒瞧見過——那些人就不肯在宮宴上露面。

況且,有沒有意中人又怎樣?根本沒用。婚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。遠的不說,近在眼前的哥哥就是例子。

梁湛觀察著她的神色,滿意地笑了笑,“回去吧,好好兒想想我的話。有了結果之後,記得命人傳話給我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安平緩緩起身,款步出門。

等她離開了一陣子,梁湛喚來付興桂:“她身邊的人,都打過招呼了?”

付興桂恭聲稱是。

“近幾個月,有的事絕不能讓她知道。”梁湛正色道,“你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麽。”

付興桂再度稱是。

梁湛指的是德妃那些事情。

他有信心,不出意外的話,安平會選擇嫁給周益安,為了如願,為了能夠餘生留在京城,做些手腳也在所不惜。

而如果安平知道了德妃那些事情,打死都不會嫁給周家的子弟。

所以,在這件事有眉目之前,絕對不能讓安平聽到風聲。

之後,梁湛繼續閉目養神,心裏在琢磨一件事要如何才能辦成:

不出所料的話,進到二月,唐家就會張羅婚期,要寧閣老去平南王府說合。唐修衡是長子,薇瓏嫁過去就是宗婦,考慮到這一點,黎兆先怎麽樣都會遷就,那兩個人,婚期最遲就是今年冬日。

沒多少時間了。

他的當務之急,是給唐修衡找個出遠門的差事。

就算薇瓏註定與他有緣無分,他也不會讓唐修衡得到她。

·

安平公主偷偷回到宮裏,一路跟在貼身的兩名宮女身後,匆匆回往自己宮裏。

半路卻有人飛跑著趕到她跟前,低聲道:“奴才給安平公主請安了,公主萬安。”

安平的心立時懸了起來,慌亂地看過去,見是一名臉生的小太監,放松了幾分,“何事?”

小太監把一封信交給她,“事關德妃娘娘秘辛,公主就算不看,也不要遺落在別處,否則,你們母子三個將會大難臨頭。”語畢匆匆一禮,轉身跑遠,片刻就沒了影兒。

安平一頭霧水,回想著小太監的話,自然不敢小看了信件的分量,疾步回到宮裏,沒換衣服就取出信紙來看。

看完之後,她臉色煞白。

呆楞多時,她攥緊了信件,冷聲吩咐宮女:“去請德妃娘娘,就說我快死了!”

宮女稱是,連忙去請還在宴席上的德妃。

等待期間,安平坐不住了,在室內來來回回地踱步,神色焦慮至極。

一定是假的!

若是真的,哥哥早就知道了,不會提出讓她嫁給周益安的建議。

對。是假的。

她反反覆覆地這樣告訴自己。

德妃走進門來,見女兒一副丟了魂兒的樣子,面色轉冷,挑了挑眉,神色淩厲,“瞧瞧你這是什麽樣子!早早退席,就是為了溜出宮去玩兒?”

安平站定身形,擺手遣了服侍在室內的宮女,又指了指跟著德妃進門的兩名宮女,“讓她們也下去。”

德妃眼神冷淡地看著她。

“讓她們也滾!”安平暴躁起來,“我要說的話,她們若是聽到,只有死路一條!”

德妃擺一擺手,遣了隨行的宮女,“但願你能說出點兒有分量的話。”

安平把信件塞到她手裏,“你趕緊看,看完告訴我,這不是真的!”

德妃從容落座,抽出信紙細看。

安平死死地盯著她,不錯過每一個細微的反應。越看,心就越涼。

德妃看完,用力地捏著信紙一角,指節都有些發白了,“誰給你的?嗯?如實道來!”

“是不是真的?!”安平語聲驟然拔高,變得分外尖利,“你先告訴我,這是不是真的?!要不要我把人家列出來的幾個知情的人喚到宮裏詢問?!”

“……”德妃嘴角翕翕,片刻後道,“別人嘴裏能說出什麽好話來?誇大其詞,你怎可輕信。”

“我就問你,是不是真的!”安平臉色白的嚇人,語聲變得很低、很無力,“你唆使周國公害平南王的事情,是不是真的;你年少時的意中人,是不是平南王;年少時中意你的人,是不是周國公。我就問你,這些是不是真的?”

“……”德妃站起身來,走向女兒,“這哪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?你容我慢慢跟你細說。”

安平卻步步後退,“細說什麽呢?細說你有不得已的苦衷?細說你人在父皇跟前,卻還在與周國公暗中來往?你怎麽能與那樣的人來往?嗯?他做的那叫什麽事兒?差點兒害死他兒子……如果父皇那樣對哥哥,你心裏會是什麽滋味?我心裏又會是什麽滋味?嗯?”

“你聽我解釋行不行?”德妃的語氣有些虛弱了。

“你……你真是可怕。”安平說著,眼淚掉下來,“心裏惦記著一個,守著一個,還利用一個……那叫什麽?放在民間,知道人們會是怎樣的評價麽?從我記事起,你就討厭黎薇瓏,我傻兮兮地跟著你一道討厭,可原因呢?就因為她是你得不到的男人的親骨肉?!”

德妃忽然臉色轉冷,“不準你跟我提及那對父女!”

“我偏要提!”安平抹了一把淚,“我剛才瞧著你的神色就知道了,都是真的!你有膽子做那些事兒,還怕別人提?你是心虛還是瘋了?”

“你到底能不能冷靜下來聽我說說原委?!”德妃眼中閃著灼人的光芒,“我也是被人逼到這個地步的!”

安平後退的腳步卻更急,擡起手來,“你離我遠點兒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溜出宮去,是去找哥哥了,給他賠禮道歉。”安平喃喃地道,“話趕話的,他說起了我的親事,建議我最好想法子嫁給周益安。我覺得他的話有道理,人總得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處境,也真害怕遠嫁,就算嫁的人不是出類拔萃,我只要能留在京城守著你們就行……可是你……”

德妃愕然,更說不出話了。她做夢也沒想到,梁湛居然想讓安平嫁給周益安。

有人能把這樣的信件送到安平手裏,就不能送到梁湛手裏麽?

她的兒子……一定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,而且以他的性情,定會徹查周國公一事的原委——與他無關的也罷了,但是周家與他是相互拖累的局面,他絕不會不刨根問底。

已經知道了,卻沒來宮裏質問她,更不曾命人傳話求證……

到今日,他要讓他的妹妹嫁給周益安。

這到底意味著什麽?是不是以她為恥?是不是對她最惡毒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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